从男人一开一合的凉薄唇瓣里,吐出的这三个字,明明暗沉无比,低的几乎不可闻,但岑立夏却还是清晰的听了到,清晰的就像是暗无天日的深夜里,天边突然缓缓压来的一记闷雷一般,重重击向她。
赫连煊脚下不知不觉又踏近了一步,与此同时,攥着女子被他送入一把匕首的纤弱指尖的手势,也不由的收紧了几分。
“你想干什么?”
岑立夏下意识的就想要从他的大掌中挣脱,不知道为何,这一刹那,她只觉面前这几乎近在咫尺的男子,令她越来越害怕,越来越不安。
他望着她的眼神,他迫着她握住的匕首,他对着她欲言又止的唇瓣,这一切的一切,都让她莫名的觉得要发生什么事情了一般。
那种感觉就像是风雨欲来,你看得到狂风卷起,天边乌云密布,触目所及,一片阴暗,但你却不知道,这一场风雨,会什么时候来,会带来什么,又会带走什么……对未知的未来,才叫人最恐惧。
而岑立夏却已隐隐猜出面前这个男人想要做什么。
所以,她才拼命的向后躲着,试图想要挣脱他箍在她腕上的大掌,但那样强而有力,又决绝的手劲,却只狠狠拽着她,向他的胸口抵去。
岑立夏就这样被他拽着,动也不能动,只能看着他,将包裹着她小手的大掌,置于他胸口近在咫尺的距离。
此时此刻,他与她之间,只隔着一把匕首的距离。
锋锐的刀尖,就这样顿在他的衣衫之上,仿佛只要两人手势稍稍的颤动,都会让它不受控制的、毫不留情的冲进他的胸膛里……岑立夏只觉一双手,在这一刹那,陡然变得僵硬如铁,她动也不敢动,任由男人微带薄茧的掌心,完全将她禁锢住。
“杀了我……”
近在咫尺的嗓音,有灼烫的呼吸,尽数喷洒在岑立夏的脸颊之上。
她抬眸,望向面前的男人。
赫连煊亦望住她。一双深邃如古潭的眼眸,瞳底有暗流汹涌,映满她的模样,炽热的、厚重的、浓烈的种种情愫,像是随时会漫延出来一般,将他与她,都一并淹没在这绝望爱恋里:
“杀了我,替司徒锐报仇……这样,岑立夏,你就不会痛苦了……”
从男人一开一合,微启的薄唇里,吐出的这每一个字眼,轻巧而温柔,犹如爱侣之间私语的情话一般,飘渺的尾音,幽幽荡进冰冷的空气里,如同断了线的风筝,再也找不到安放之处。
他要她杀了他。
是呀,杀了他,她就可以替司徒锐报仇了。
他是害死司徒锐的凶手,一命换一命,原本就该如此。
岑立夏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毫不犹豫的将匕首送进他的胸膛。就像他曾经一剑刺中司徒锐一样。
锋锐的利刃,此时此刻,就紧紧抵在他的前胸,只要她的手,轻轻往前一送,她就可以如他所愿,杀了他,替司徒锐报仇雪恨了。
泛着青冷寒芒的匕首,被满室暗黄的烛火映着,犹如幢幢鬼影一般,刺进两人的瞳底,一片赤红如血。
赫连煊的大掌,还攥在岑立夏手上。
他是那样平静的望住她,强迫着她,乞求着她,杀了他。
这样,他就可以解脱了。
他死了,她亦不会再痛苦了吧?
他死了,她真的就可以不再像此时此刻这么痛苦了吗?
是他太天真,还是她执着?
岑立夏不知道。
她只知道,即便他死了,司徒锐也不会复活……那么,杀了他,又有什么用呢?
不过是让他解脱而已。
他永远都是这么自私,只顾他自己。
哪怕所谓的恕罪,都是如此。
“赫连煊,即便你死一百次,也换不回司徒锐……”
女子狠狠望住面前的男人。她的眼里,惟有对他灼灼的恨意,浓烈的化也化不开。像是在毁尽他的同时,亦将自己焚毁殆尽。
什么都不留。什么都留不下。
这样浓烈的恨意,却比杀了赫连煊,还叫他痛楚。
心似撕裂,一点一点的碎成渣滓,跌落一地,再也难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