门口挂着一盏鹅黄色的灯笼,灯穗随着夜风轻轻摇晃,橘色的光晕洒在门前的青石板上,像铺了一层暖绒绒的棉絮一般,想来是卢和铃特意给他留的。
杨炯站在门口,望着那盏灯笼,只觉得眼眶微微发热,不知怎的,每次来这小家,他心里都会莫名安定,仿佛所有的紧张与疲惫都能在这里消融,真正有了“家”的感觉。
杨炯深吸一口气,轻轻推开门,院子里静悄悄的,只有夜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。院正中栽着一棵巨大的梨树,此时梨花早已开过,枝头只余零星几朵白花,像撒了几点碎雪。
墙边一侧开着大片的荼蘼,正是六月初的时节,白色的荼蘼花缀满枝头,花瓣薄如蝉翼,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银光。
杨炯心头微动,这荼蘼是去年他和卢和铃一起种的,当时卢和铃蹲在地上,指尖沾着泥土,笑着说“荼蘼开时,便是夏日最盛处,往后你回来,便能看见这满架的花了”。
如今看来,卢和铃倒是真把这小院打理得极好。
杨炯正看得入神,突然一声低低的犬吠响起,杨炯循声望去,见院角卧着一只老狗,毛色是浅棕色的,眼角已有些浑浊。
那老狗见了他,先是愣了愣,支着耳朵仔细打量,过了片刻,像是终于认出他来,慢悠悠地摇着尾巴走过来,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裤腿。
杨炯轻笑着蹲下身,揉了揉它的脑袋,掌心触到它柔软的毛发,温温的:“好狗,还记得我呀。”
老狗像是听懂了,呜咽了两声,尾巴摇得更欢了。
“回来啦!快来洗手,开饭了!”突然,一声悠扬的嗓音从屋里传来,那声音空灵如古铃震荡,带着几分暖意,瞬间驱散了杨炯满身的疲惫。
杨炯抬头望去,见屋门被推开,卢和铃从里面走了出来。
但见她身着月白杭绸褙子,下系浅碧罗裙。乌云般的青丝松松挽作堕马髻,斜插一支素银簪子。鹅蛋脸上不施脂粉,却比桃花更艳三分。最妙是鼻尖沾着些许面粉,纤纤玉指亦带着炊烟痕迹,平添几分烟火气息。
杨炯心头一热,快步上前将她拥入怀中,不由分说在樱唇上重重一吻。但觉怀中娇躯微颤,清香盈怀,连日疲惫竟一扫而空。
“没正经的!“卢和铃轻捶他肩头,粉面飞霞,“还不快去净手?饺子要凉了。“
杨炯笑嘻嘻应了,却仍赖着不动:“好姐姐,我可想死你了。“说着又要凑近,被卢和铃嗔怪地推开,只得乖乖去屋内净手。
卢和铃转身回屋,将锅里的饺子捞出来,那饺子是月牙形的,捏得十分精巧,放在白瓷盘里,还冒着热气,空气中顿时弥漫开槐花的清香与鸡蛋的鲜香。
随即,她又从屋里端出碗筷,提着一坛酒,将这些都摆在梨花树下的石桌上,然后便坐在石凳上,双手托着下巴,一会儿望向屋里洗漱的杨炯,一会儿看向墙边的荼蘼花,嘴角噙着淡淡的笑,偶尔风吹过,碎发拂过脸颊,她抬手将碎发捋到耳后,脸颊便又红了几分。
杨炯洗漱完毕,走到她身边,见她这般模样,心头愈发柔软。杨炯见过她在商界运筹帷幄的模样,见过她照料生意时的干练,却唯有在此刻,才能见到她这般小女儿情态,温婉得让人心安。
“换身衣裳吧,”卢和铃见他还穿着军中的便服,起身从屋里拿出一件月白色的长衫,“我给你洗过了,换了舒服些。”
杨炯接过衣裳,指尖触到柔软的布料,走进屋里换衣裳,出来时,见卢和铃已将筷子递了过来,另一只手正握着酒坛,准备开封。
“这酒是……”杨炯在石凳上坐下,鼻尖闻到一股淡淡的梨花香气,不由疑惑道,“好姐姐,你何时酿的?”
卢和铃脸颊刷地红透了,瞪了他一眼,嗔道:“你故意羞我吗?”
杨炯这才想起,按照大华的习俗,女子只能给自己夫君酿酒,尤其是未嫁新妇,向来是家中父亲酿一女儿红,可卢和铃的父亲还在外地任职,卢和铃这亲自酿的梨花春,就多了几分别样的意思。
一念至此,杨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知道卢和铃面皮薄,这般用心已是极限,便不再打趣,而是夹起一个饺子,吹了吹,递到她嘴边:“啊——!”
“我不饿,看着你吃就好。”卢和铃笑着摇头,伸手要去斟酒,却被杨炯按住手。
他依旧举着饺子,眼神带着几分无赖:“好姐姐,吃一个嘛,就一个。”
卢和铃无奈,知道他最会软磨硬泡,便张开嘴,轻轻咬了一口。饺子皮很软,槐花的清香在嘴里散开,混着鸡蛋的嫩滑,十分爽口。
随即,卢和铃将剩下的半个饺子送进杨炯口中,笑问道:“怎么样,好吃吗?”
“好吃,比我娘做的还好吃。”杨炯一边吃一边赞,“这槐花选得好,新鲜得很,鸡蛋也嫩,姐姐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。”
卢和铃被他夸得脸红,低下头给她斟酒,酒液从坛口流出,呈淡淡的琥珀色,落在白瓷碗里,泛起细密的泡沫,梨花的香气愈发浓郁了。
“小时候在家,每次我爹出远门回来,我娘就会包一顿饺子给他。”卢和铃端起酒碗,递到杨炯面前,轻声道,“今日知道你要回来,便想着也给你包些,让你尝尝家的味道。”
杨炯接过酒碗,心里一阵愧疚,他端起碗,道:“好姐姐,是我食言了。去年答应陪你看梨花,好好在家过一段日子,结果却一直忙着军务,让你独自守着这小院,我自罚三杯,给你赔罪。”
说着,便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。那酒入口清甜,带着梨花的香气,入喉却不辣,反而有股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,十分舒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