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轻舟在搜索框里输入这两个字,很快跳出来一大堆内容,拭子、隔离舱、绿码……每一个词都很陌生。
他一目十行地浏览着一篇世卫组织发的报告,2019年暴发的新型病毒,引发的全球死亡人数大约七百万人……手里的狭长窗格出现两道红线,他拿起检测试剂的使用说明,阳性。
温执意端着一杯水回来,沙发上只剩一个两条杠的试剂盒,地铁上抵死不带口罩的人现在倒是捂严实了,躲在只敞开一条细缝的卧室门后瓮声瓮气道:“我是不是得隔离啊?”
他向前一步,门整个合上,“你离我远点,别传染你!
要去哪里,我自己去。”
“你是不是还要囤菜啊?”
温执意无语,在门板上敲了两下,把手纹丝不动,他只好把水都放在门口,自己退回客厅。
过了一会儿房间里鬼鬼祟祟伸出一只手,把水杯拿进去了。
他无奈叹了口气,上楼打了几个电话,再下来已经换好了出门的衣服。
“我出门了,有事打给我。”
防盗门、铁门和眼睛相继合上,手机在耳边震动起来,是叶予庭。
“你阳了?”
“嗯。”
“哎,好想去看看你。”
兄弟情很快就露出塑料本色,叶予庭兴奋道:“难得听你这么半死不活。”
他打来仿佛就是为了幸灾乐祸两句,方廷在不远处叫了他一声,他立刻说:“我在山上呢,信号不好,晚上回去我送你两盒连花清瘟,在家里搁好久了。”
顾轻舟心想等你到家可能只能送我两朵莲花了,没等说出口,电话迅速挂断了。
他支起上半身又重重跌下去,像一头搁浅的大鲸鱼,索性放弃自己去医院的念头。
现在应该没有六年前那么糟,顾轻舟艰难地挪到床头,起码他枕着喜欢的枕头,盖着和温执意睡过的被子,遗容会显得比较安详,而且温执意也不会和那时一样伤心。
不止嗓子,浑身都痛,内脏在慢慢融化,身体变得轻飘飘,《神曲》里天堂和地狱之间有一处炼狱,而他正站在里面向上望。
一圈人手拉手围起来在他脑子里唱歌,温执意,李雨微,顾原,还有小小的飘起来的顾晚山。
顾轻舟昏沉地睡去。
他用力阖着眼皮,眉头皱起来,病毒是一床二十斤重的棉被,紧紧裹着他,使他很难醒来。
因此他毫无知觉,回来的温执意走进房间,替他摘掉脸上的口罩,低声骂了句笨蛋。
他在床头坐了片刻,用手背在顾轻舟额头上试试温度,收回手时身边的塑料袋碰到胳膊,簌簌一响,里面装着他跑了三家医院才买到的特效药。
温执意拿起袋子,放轻脚步出去,顺便带上了门。
药被搁在门口,原来放在那里的水也新换了一杯温的,温执意打电话给顾轻舟,公事公办地叫他起来吃药,似乎一切只是房东怕租客在自己家出事而尽的义务。
难缠的房客由于神智不清,吃了药继续很乖巧地睡去,任由房东闯入三次,额温枪抵在头上也浑然不觉。
下一次苏醒是半夜,顾轻舟摸了摸自己,应该退烧了,但身上还是酸痛的厉害。
他清醒了就不敢再闭上眼睛,生怕下一觉就无法醒来,索性去客厅沙发上呆着,点开了一部关于那场大流行病毒的纪录片。
画面里出现空空荡荡的街道,车辆停在路边,城市里没有行人,如果不是镜头向前推移,他会以为这个画面是静止的。
大片集装箱把陆地变成了码头,医护人员穿着盔甲出现,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。
他也看到了温执意说的囤菜,市场停转了,所有人都回到方方正正的居民楼里,等着全副武装的社区工作人员送货上门,外卖软件上的菜秒空,人们重返以物易物的原始时代,用可乐交换香烟,药片交换鸡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