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安福进门,晏惟初正在看万玄矩送来的名册。
万玄矩之前不但是东厂提督,还把持司礼监,仗着谢太后宠幸卖官鬻爵的事情做得十分顺手。
这份名册上便都是经由他的手提拔上来的各级官员,其中甚至有正三品高官。
晏惟初看得啧啧称奇,他那位母后和王叔从前的势力多在勋贵武将,靠着万玄矩这个阉货用这种方式倒是在朝堂上笼络了一批自己人。
万玄矩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,晏惟初翻完册子,看他一眼,说:“这些人母后用得朕也用得,就看他们堪不堪用,让他们老实点,否则就是自寻死路,别怪朕丑话没说在前头。”
万玄矩毕恭毕敬:“奴婢遵旨,定会将陛下交代的事情办的漂漂亮亮。”
待晏惟初把人打发了,一旁候了许久的赵安福这才上前:“陛下,刘公到了。”
晏惟初继续看奏疏没有抬眼:“宣。”
刘诸进门见了礼,恭敬站着,等候皇帝示下。
晏惟初也没拐弯抹角,开门见山道:“张炅既已致仕,这内阁首辅的位置,之后由刘公你来吧。”
刘诸却没有谢恩,而是说:“陛下,臣入阁晚、资历浅,若为首辅,怕不能服众。”
晏惟初终于掀起眼皮看向他:“谁跟你说内阁的位置是按资排辈的?就算是,那也到今日为止,以后都是能者居之。”
刘诸依旧不愿:“臣才疏学浅,难当大任……”
“那日朝会群臣逼宫,朕看得清楚一众阁臣里只有刘公你是不情愿的,之后他们来朕这瑶台外跪着,你也称病未参与,朕以为你是向着朕的,”
晏惟初沉下声音,“原是朕看走眼了。”
刘诸跪下,没有为自己辩解,沉默过后竟也提出了致仕:“臣年事已高,近日理事常觉精力倦怠、神昏目聩,实在无力再为陛下驱驰,还请陛下开恩,准臣告老归乡。”
晏惟初冷冷盯着他,刘诸匍匐叩首。
这刘诸祖上原是开国功勋之后,后因事被抄家全族流放,三代不仕,到他这里才凭着惊人毅力考中进士,入朝为官,却难以重现祖上荣光。
朝中清流因他的出身天然排斥他,那些武勋更与他道不同不相为谋,满腔抱负最终沦为空谈。
但偏偏是他这个出身当初却被摄政王看中,提拔入内阁,想用他分化文官内部派系,却没能如愿。
只因这位刘公选择了明哲保身、凡事听之任之两不得罪,一直在末辅的位置上待着,逐渐沦为透明人,混吃等死,竟也平安混到了今日。
“朕倒没觉得刘公已经老眼昏花了,”
晏惟初已然没了耐性,“前些日子朕让你向朕举荐朔宁总兵人选,你提的人便正合朕心意,朕看你分明心中有数得很。”
刘诸心下叫苦,那日他推荐邴元正,分明是顺着晏惟初的意思,皇帝之前就问过这个人,有要起复的想法,他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。
“臣只是……”
“刘诸!”
晏惟初一拍书案,提起了声音,“你当朕是什么人?由得你这般敷衍戏耍?”
刘诸跪着,头埋得更低:“陛下息怒,臣不敢。”
“你让朕怎么息怒?”
晏惟初骂道,“你真以为朕不知道你在想什么?你因为出身在朝堂上被人排挤,又不愿低头趋炎附势把自己弄得里外不是人。
你以为你清高,你独立于那些党争之外,你是个孤臣,可你连朕这个皇帝的话也不想听,你连为人臣子的本分都没做到,你算哪门子的孤臣?
“你现在辞官是回乡养老吗?你分明是为了给你儿子铺路!
你占着内阁辅臣的位置,你儿子为了避嫌便不能入仕,他是国子监正儿八经的监生,才高八斗,不像你被人提起来先想到的是你罪臣之后的出身,你儿子能做清流你不能,所以你打算退下去把机会让给你儿子,朕说错了吗?
“但你以为清流是什么好东西?一帮自私自利、空谈误国的腐儒罢了!
朕要的是真正能做事实的人,而不是占着位置只想着给家族谋利益的伪君子!
你要你儿子做那种人,你以为就能重现你祖上辉煌?你在做什么春秋大梦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