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时天色渐渐的暗了,榻靠着南窗,还算亮堂。
她看看母亲。
宛帔怕冷,大热的天也总是穿着长衣长裙,此时膝上盖着一条薄薄的夹被,凤穿牡丹的织锦缎,鹅黄色,原本是极娇艳的,可也不知道是用久了,还是怎么,在静漪看来,竟是如此暗淡无光,连花色都没有从前鲜亮了似的……她柔柔地开口,说:“娘,我想退婚。
父亲那里,我的意思他总是知道的,这事迟早也和父亲说的……娘,孟元不是个坏人。”
“让我的女儿变的会撒谎,会骗我,人好也有限。”
宛帔说。
静漪急忙说:“娘,我这样跟他没关系,要不是怕家里反对,我怎么会……”
可她顿了顿。
不能说没有关系。
遇见孟元,她变化有多大,也许她自己并不自觉。
但敢这样冲撞母亲,这还是第一次吧。
“我怎么会撒谎呢?您不知道我多想堂堂正正地跟您和父亲说。”
宛帔摇了摇头。
静漪原本想要告诉母亲,她之所以私自出门又晚归,是因为孟元被抓进了牢房,可如今她改了主意,说:“娘,孟元和九哥是育英的同学。”
宛帔心想哦,原来是这样。
是这样,她藏得这样好的女儿,就这样被发现了。
但她没有说什么。
她最会的就是不漏声色地静静听人诉说。
“我考进预科的那年暑假,九哥带我出门买纸去,在纸笔店里遇到他。
九哥问他在哪里念书了。
他们是有两年没见了,他同九哥说,他在圣约翰读医科,九哥就说,我们小十刚刚考进圣约翰医学院的预科呢……”
见母亲没有表示什么,静漪也就静静地继续说下去。
就那么样的,他看了她第一眼,笑一笑,说了句哦,你就是之慎的宝贝妹子小十。
她是有些埋怨九哥,听那戴孟元的口气,九哥是时常会把她挂在嘴上的,不知道会说她什么?她从不曾担心九哥会胡乱编排她,那时刻也不知道为了什么,只觉得看着她微笑的那个少年,眉目那么清朗……她拉着九哥的手说走吧。
九哥跟戴孟元说我们回头一起喝茶。
那之后她便没有见到他了,直到开学之后很久。
她忙于应付功课,恨不得把自己化进书本去。
好朋友朱东宁看不下去,拉着她去剧社看剧。
说剧社排得都是文明戏,眼下正有几出好剧在彩排呢,公演前会有内部参观的,赶上哪出看哪出、保准哪出都不会让你觉得花时间是亏了……东宁是剧社社员,进出会有些方便。
她晓得东宁是好意,便跟着去了。
去的那一天,看戏的人很多,其中多数都是圣约翰的学生。
她和东宁在一处,总是惹眼些,有人关注,也就有人时不时地过来同她们闲聊几句。
她以为是东宁识得的人多,并也不在意。
原本她只坐在东宁身边,不想来跟东宁讲话的人却不住地搭讪,渐渐不胜其烦。
东宁看出来,遂把那些人都赶开,才笑着说平时没那么多学长跟我套近乎的,今天全因为你。
她没好意思地说东宁胡说。
东宁说你是不是不知道,你是第一个预科生打败本科生荣膺新校花的?什么校花不校花的,又没有人给颁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