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沸腾了,溢了出来,流到炉上呲呲的响,他惊的慌忙去关炉火,我没让他逃避,捉着他的手阻止他,问:&ldo;要不要我重复?&rdo;
&ldo;你放开我,水开了!&rdo;他挣扎。泪光闪烁。
&ldo;让它开!你能不能勇敢一点,要或不要,说句话!&rdo;
&ldo;……&rdo;
&ldo;你要的!&rdo;
&ldo;不要!&rdo;
&ldo;要!&rdo;
&ldo;不要,不要不要!&rdo;他哭喊着,一拳便把我揍倒在地上了,拳头还嫩,可是的确很疼。把我一下子镇住了。
&ldo;不要……,我说了不要,你为什么要逼我呢!&rdo;沿着橱壁滑坐在地上,他大声的哭出他的害怕和无措。哭的像个十五岁的孩子。一个孩子!
李光明你闹够了没有!明天还要去参加他的家长会,现在你在做什么!
水已经浇灭了炉火,厨房里一氧化碳的臭味盖过了药味,机械似的从地上爬起来,关上煤气阀门,打开窗户通气。我努力平稳呼吸,却止不住心痛。蹲在他面前,抚摸他的头发,吻他的额头,一瞬间,竟然没防备自己的眼泪从眼眶里掉了下来。
&ldo;好了,别哭了。&rdo;我安慰他,&ldo;去睡觉了。&rdo;
他仍然哭,张开手臂让我抱。仿佛多年前那样依赖。大概是哭昏头了吧。拥他入怀,任他将眼泪鼻涕擦在我肩上,啜泣,抽噎,渐渐安静。
试过了,没有用,我该死心了。
这以后,我们再也没提过这事,刻意的遗忘了。家长会后,他的成绩有些下降,期末才恢复过来。
三十儿傍晚,柳姨打了电话来,说年夜饭要在一起吃。我没正面回答,挂电话时有些不耐烦。反正肯定不是在她家吃,年夜饭一样也是上饭店解决,三天两头陪那些莫名其妙的大小局长部长吃,我都快上火了。还不如煮点豆腐汤喝。
他兴致勃勃的横切竖切折腾一块嫩豆腐,问:&ldo;谁来的?&rdo;
&ldo;柳姨。&rdo;我说,&ldo;请吃年夜饭的。‐‐你做豆腐渣啊,再切就没了。&rdo;
&ldo;那很好啊,你不去啊?&rdo;
&ldo;你想去啊?&rdo;奇了怪了,你李雁文会喜欢去?
他想了想,说:&ldo;你不是还没当上院长嘛,太拽不好吧?&rdo;
小滑头,讲到重点了。其实就只是差个名分,院长的事,哪样不是我在做了,可老爷子还没到退休的年龄呐。他要是不退休,院长大印不能到我手里,十九年前的病历档案查起来可不那么容易呢。
&ldo;为什么你一直不能原谅你爸爸呢?&rdo;他问。
&ldo;为什么你一直不肯叫他爸爸呢?&rdo;我反问。
我们固执,脆弱,一旦有了伤口,愈合就是一件相当艰巨的事。侧首看他低头看书的样子,悲哀会慢慢侵蚀我的情绪,若有若无,隐隐作痛。
这些日子,看的出他在很用心捍卫我们之间的兄弟情谊,可那种感情,很多年前,从重逢的时候开始,从分离的时候开始,从他会叫我名字的时候开始,或者更早从我第一次抱他开始,就早已不存在了。
第13章
似乎有年头一家人没有聚在一起吃顿饭了,去年的年夜饭我们是在医院解决的,因为必须在行政科值全夜班。也算是义务吧。
水含快结婚了,婚期大约在两月上旬,倘若柳姨不说,我几乎忘了她也是22岁的大姑娘了。这个女人身上有种温和的气质,并且极有亲和力,她在内科病房上班,我们很少碰面,但她从来不会因为这些而对我冷淡,这点,涧雪就远比不上她。我是吃软不吃硬的,如果娶妻,我更愿意娶这类女人。
饭桌上,她替家里的每一个男人添饭,始终像个日本女人一样谦卑。雁文防备着她,趴完最后一口便想离席,却仍然给她截住了,温柔的笑着接了去添了饭。我想笑,这么着一直添,可别把不懂拒绝的雁文给撑着了。
&ldo;市政厅,要你亲自去一趟的,你去了么?&rdo;父亲突然问起了工作。大概是真的没什么话可以说。
&ldo;让陈涣去了,他有经验。&rdo;
&ldo;你没一起去?&rdo;
&ldo;嗯。&rdo;反正只是去打探消息而已,况且年末我几乎天天在医院里,不是门诊部就是住院部,忙的每天只吃两顿饭了。&ldo;城郊那边没个准头,我去,嫌早了。&rdo;
城郊大约是要开发,但不确定,地皮如今还没有涨价,市政厅里封锁消息很严。长风现在的住院大楼落成于90年,按每年上升的住院人数计算,这幢楼最多还可以坚持三四年。是该造新楼了。
&ldo;等你觉得是时候,我怕,连站脚的地方都是别人的了!&rdo;父亲微怒着说。上了年纪,他比早年更容易动怒,天下唯我独尊似的,说出话来不许别人有一点异议。这脾气似乎也遗传了五分给我,所以我沉默了。我做事,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。
柳姨敲了敲碗沿,假意瞪了父亲一眼,说:&ldo;饭还吃不吃了?要是不吃,你们父子俩就下去,别人还得吃呢。&rdo;