离开贝雕岛,循着沙枣木的气息向西北穿越海域,三月后,一片被沙丘环抱的古镇出现在戈壁边缘。
沙织地毯在木桩上舒展如凝固的沙丘,织坊的土墙上挂着各式纺车,几位老匠人坐在羊毛堆旁,正用纺锤捻着植物纤维,
纱线在指间缠绕如黄沙的纹路,空气中浮动着沙枣树皮的微涩与驼毛的暖香——这里便是以手工编织沙织地毯闻名的“沙织镇”。
镇口的老织坊前,坐着位正在捶打沙枣树皮的老汉,姓沙,大家都叫他沙老爹。
他的手掌被纤维磨出毛茸茸的茧子,指缝里嵌着细碎的沙粒,却灵活地用木槌将树皮捣成棉絮状,纤维在石臼里纠缠如金丝。
见众人走近,他举起一把捻好的纱线:“这沙枣树皮要掺三成驼毛,纤维坚韧如麻,织出的地毯能抗住沙漠的热风,十年不褪色,
踩上去软如细沙,现在的化纤纱线看着光滑,却闷得人脚底板出汗,三年就起球勾丝。”
艾琳娜俯身抚摸一块刚织好的沙织地毯,纤维的纹路里藏着细小的沙粒,棕黄相间的图案如流动的沙丘,
阳光照在上面能折射出细碎的光,忍不住问:“老爹,这里的沙织手艺传了很久吧?”
“八百年喽,”沙老爹指着镇后的沙枣林,“从元朝时,我们沙家就靠织沙毯为生,那时织的‘沙漠向导毯’,
上面的纹路能标记水源位置,商队带着它穿越戈壁,从没迷过路,《马可·波罗游记》里都提过。
我年轻时跟着师父学沙织,光练捻线就练了五年,师父说植物纤维是沙漠的筋骨,要顺着它的韧性编织,才能让地毯藏住戈壁的日月精华。”
他叹了口气,从织坊角落的羊皮袋里取出几卷泛黄的织谱,上面用矿物颜料画着地毯的纹样、纤维的配比,标注着“夏毯需疏织”“冬毯要加密”。
小托姆展开一卷织谱,羊皮纸已经变得油亮,上面的沙漠纹样精确如地图,还画着简单的工具图,
标注着“纺锤需沙枣木做”“染料要用沙漠茜草”。“这些是沙织的秘诀吗?”
“是‘沙经’,”沙老爹的儿子沙纹抱着一捆染好的纱线走来,纱线在他臂弯里如沙丘的曲线般流转,
“我爷爷记的,哪片沙漠的沙枣树皮纤维最柔韧,哪季的驼毛适合掺纺,都写得清清楚楚。还有这纱线的粗细,”
他指着织谱上的批注,“是祖辈们用手指捻着试出来的,粗了显笨,细了易断,要像沙漠的风,柔中带劲。”
他指着最旧的一本,纸页边缘已经磨损发黑,“这是明朝时的,上面还记着大旱年怎么省纤维,说要把碎线头拼成‘补花毯’,既能挡风又能识路,边角还能当引火物。”
沿着绿洲的边缘往镇里走,能看到不少废弃的织机,地上散落着打结的纱线,墙角堆着干涸的染料罐,
只有几处仍在忙碌的织坊里,还飘着沙枣树皮与茜草的气息,老妇人们正用综线穿梭织布,木梭撞击的“哒哒”声与远处的驼铃声交织。
“那座是‘祖织坊’,”沙老爹指着镇中心的土坯房,“镇里的老人们轮流守着,说不能让这门手艺断了。
我小时候,全镇人都围着纤维转,剥树皮时唱沙漠谣,染色时比眼力,晚上就在织坊里听老人讲张骞带着沙毯通西域的故事,
哪像现在,年轻人都去城里买机织地毯了,镇里静得能听见纱线落地的声响。”
织坊旁的染缸还盛着褐红色的染液,沙枣纤维在缸里慢慢变深,墙角的染料堆成小山,有沙漠茜草的红、沙棘果的橙、麻黄草的黄,旁边的石臼里还杵着未碾的染料根茎,散发着草木的涩味。
“这纤维要‘三煮三染’,”沙老爹捞起一把染好的棕线,色泽如沙丘般沉静,
“沙漠植物染的色能随阳光变,正午时深,黄昏时浅,化学染的线看着匀,却没这股子会呼吸的活气。去年有人想把染缸换成染色机,被老人们拦下来了,说这是镇里的根,不能动。”
正说着,沙漠上来了几个开越野车的人,拿着硬度计测试地毯,嘴里念叨着“耐磨系数”“出口指标”。
“是来收地毯的商人,”沙纹的脸色沉了沉,“他们说手工沙毯图案不规则,要我们用电脑设计,还说要往纤维里掺玻璃丝,说这样更耐磨。
我们说这图案的不匀是沙漠风的痕迹,每根纤维都带着沙的温度,他们还笑我们‘守着老沙枣喝苦水’。”
傍晚时分,夕阳为沙丘镀上一层金红,沙老爹突然起身:
“该织‘七星引路毯’了。”众人跟着他走进“祖织坊”,只见他将染好的黄、褐、白三色纱线固定在织机上,木梭在经线间穿梭如飞鸟,毯面渐渐浮现出北斗七星的图案,勺柄指向镇外的绿洲方向。
“这星图要‘依沙定位’,”沙老爹解释,“织的时候要对着沙丘的阴影校准,错半寸就会指错路,就像做人,要认准方向才不会迷路。
老辈人说,纤维记着沙漠的脾气,你对它用心,它就给你引路,就像在沙漠里走,要心里有谱才能活下来。”
小托姆突然发现,某些沙毯的边缘织着细小的符号,有的像月牙泉,有的像骆驼。“这些是装饰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