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秋的风携着清冽的凉意掠过窗台,卷起案头一枚压干的向日葵花瓣。
我的名字在你的生命中沉没时,是否激起一滴泪的涟漪。
那抹褪不去的金黄,边缘泛着淡淡的褐,像极了你曾指尖摩挲着我的发顶,轻声说的“要像向日葵一样,永远明亮,永远向阳”。
分开四百天,日历撕落了厚厚一叠,每一页都藏着未敢言说的念想。
这份蜷在岁月褶皱里的余念,如案头温着的半盏清茶,未敢惊扰谁,只在每个独处的瞬间,悄悄漫开氤氲的茶香,酿成一杯温软的牵挂——愿你航船安稳,乘风破浪;亦愿我在这份念想里,寻得一份妥帖的安稳,不慌不忙。
我仍在三尺讲台前耕耘,粉笔灰落满袖口,簌簌拂落时,像极了当年教室窗外飘洒的梧桐絮。
彼时你坐在我左手边,总爱趁着老师转身板书的间隙,在航海图鉴的空白页上偷偷画航线,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,与此刻学生们低头刷题的声响重叠,恍惚间,竟分不清是今是昨。
有个穿蓝白校服的男孩,和你一样热爱足球,每次汗涔涔地跑进教室,额前的碎发粘在皮肤上,我总会下意识地从抽屉里摸出纸巾递过去。
他接过纸巾时咧嘴一笑,露出两颗小虎牙,那一刻,阳光恰好斜斜地照进教室,落在他眼里,竟与少年时的你一模一样——那年你踢完球,我悄悄塞给你毛巾,你也是这样笑着,眼里的光与午后的阳光撞个满怀,暖得人心里发烫。
前日讲海子的《面朝大海,春暖花开》,读到“我有一所房子,面朝大海,春暖花开”时,喉间忽然一哽。
学生们睁着懵懂的眼睛望着我,我强压下眼底的湿意,笑着解释“这是对自由与幸福的向往”,却没人知道,我想起的是你曾在海边搂着我,下巴抵着我的发顶说“以后我们就在青岛买套房子,阳台种满向日葵,每天都能看日出”。
那天的海风带着咸涩的暖意,吹起我的裙摆,也吹乱你的头发,你伸手为我拢了拢,指尖划过耳廓的温度,至今仍清晰可感。
那些滚烫的承诺,如今都成了藏在课文背后的秘密,只能在心底轻轻默念,念一次,心就暖一次,也涩一次。
上周批改作文,有个学生写《我的梦想》,说“我想当一名航海家,去看遍世界的大海”。
作文本上画着一艘小小的船,船帆上写着“勇敢”二字。
我握着红笔的手顿了顿,在旁边写下“愿你乘风破浪,抵达心中的彼岸”。
写下这句话时,眼前浮现的却是你当年趴在课桌上,指着航海图鉴上的世界地图,一个个港口如数家珍:
“这里是挪威,能看到极光;这里是希腊,有蓝白小镇;这里是马尔代夫,海水像蓝宝石一样。”
你眼里的向往,比阳光还要炽热,如今想来,那时候的你,就已经把航海梦刻进了骨子里,而我,也悄悄把“陪你看遍所有海”的愿望,藏进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。
支教的山路已染秋霜,踩在落叶上发出“沙沙”的声响,像谁在耳边低语。
孩子们的笑脸依旧纯粹得像山间的清泉,不含一丝杂质。
上次去支教,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,踮着脚尖凑到我身边,小手攥着一颗裹着粉白糖纸的硬糖,小心翼翼地塞进我手心。
“于老师,妈妈说吃了甜的东西,就不会难过了。”她的指尖带着山间的凉意,糖纸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。
我剥开糖纸,一颗薄荷味的硬糖滚进舌尖,清冽的甜味缓缓化开,却忽然想起你当年寄来的北方草莓。
你在信里说“北方的草莓光照足,比南方的更甜,像你笑起来的模样”,包裹草莓的泡沫箱里,还垫着你洗干净的旧毛巾,怕路途颠簸碰坏了果实。
我把草莓一颗颗放进冰箱,每天吃一颗,甜意从舌尖蔓延到心底,仿佛你就在身边,从未走远。
这次支教,我教孩子们唱《大海啊故乡》,当歌声在山间回荡时,一个小男孩举手问:“于老师,大海真的有那么大吗?”
我笑着点头:“大海很大,能装下所有的梦想和思念。”
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,又问:“那于老师,你是不是也在思念远方的人?”
孩子的眼神纯粹得让人无法隐瞒,我蹲下身,摸了摸他的头,轻声说:“是啊,老师在思念一个在海上的人,他是一名船长,正在守护着大海。”
小男孩眨了眨眼:“那他一定会回来的,就像我爸爸打工回来一样。”
我的眼眶瞬间湿润,原来在孩子的世界里,所有的分离都有重逢的可能,而我,也在心底悄悄期盼着,或许有一天,你会踏着海浪归来,兑现当年的承诺。
我把皱巴巴的糖纸抚平,指尖摩挲着上面印着的小雏菊图案,和那些你寄来的贝壳一起,放进书桌最深处的抽屉——那是只属于我的秘密角落,铺着你送我的蓝色格子布,里面藏着贝壳、糖纸、干花,还有你当年写给我的信。
有一封是你第一次出海时写的,字迹有些潦草,纸页边缘还沾着淡淡的海水味。
“于源,我现在在印度洋上,这里的海是深蓝色的,像你喜欢的星空。我每天都在想你,想你备课的样子,想你笑起来的模样。等我靠港,就给你寄当地的贝壳,等攒够一整罐,我就回来接你。”
每次翻看这些信,指尖都会轻轻摩挲着字迹,仿佛还能感受到你写信时的温度和思念。
学校的向日葵花田又开了,是我去年深秋补种的,比往年更茂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