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合上眼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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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叙清楚地记得,自己是什么时候第一次向伊扶月提出,他想怀孕了。
怀孕是女性的权力,男人没有这种权力,又或者他们其实根本不想要这种权力,只想要这种权力诞下的后嗣。他们用母性和美德包裹自己的掠夺,伊扶月用爱和被爱包裹自己的恶意,没有什么区别。
面对怀孕,男人总是会给出不同又相似的反应。425大概是接受最快的那一类,毕竟他本身也不太正常。
更加“正常”一些的男人会惊恐,会否认,会试图处理掉肚子里不该存在的东西,像处理掉一颗肿瘤。但他们腹中的东西会让他们爱祂,伊扶月的存在也会让他们爱祂。
最终他们相信,这是爱的结晶,这是伊扶月带给他们的奇迹,于是他们奉若珍宝,祂又催生着他们的爱和欲望,也放大本就存在的嫉妒,扭曲,独占……后来幸运一些的,在这过程中就死去了,不幸一些的,在自以为终于获得最终胜利,想要拥抱“奖品”的时候,低头看到自己身下坠地的“婴儿”。
伊扶月会用手掌撑着下巴,她的嘴角会弯着,没有血色的唇间隐约露出雪白的齿。
她说:“小叙,你看,这是生命。”
她在笑,他也是。
一个,又一个。一个,又一个。一个又一个,一个又一个……
后来他不再笑了,他对她说:“妈妈,我不可以吗?”
他那时应该已经长得比她还要高一些了吧,他们在参加葬礼,214的葬礼。214没有别的亲人了,所以伊扶月以友人的身份举办了这场葬礼。他是个画家,他画了满画室的伊扶月,也让伊扶月在他身上画画,吊唁厅里,他被花朵围拥,没人知道花朵下的尸体绘满了鲜艳的,扭曲靡乱的图腾。
少数几个吊唁的人离开后,伊扶月点起了长明烛,她抬起被泪水浸满的,脆弱的脸,轻柔低哑地问他:“小叙,你说什么?”
她明知故问,她明明知道。
江叙面无表情地看着棺椁前的遗照,回答:“怀孕。”
他凑到伊扶月耳边,伸出舌头,舔了舔她咸涩的脸颊:“我不像那些废物,我不会害怕,不会发疯。我可以一直怀,一直生,肚子里永远没有空着的时候,生下什么都可以,只要是妈妈的,一直……只要妈妈需要……”
伊扶月微微侧过头,江叙吻住了她的嘴唇。
那时他甚至还不会接吻,不得章法地咬着舔着,火光在她的脸上影影绰绰,勾勒出蛛似的暗影……她很轻易地被他压在吊唁厅的地面上,在呼吸间问他:“小叙,是想怀孕,还是想……被做到怀孕?”
江叙没有说话,用牙齿咬着伊扶月领口处的纽扣。伊扶月抓住他的头发,轻轻呼出一口气:“小叙对他们的快乐好奇了吗?因为小叙长大了?”
“不是的。”江叙声音含糊,笨拙地咬开几颗纽扣后,他看到伊扶月锁骨上的红痣,“我已经成年了……”
他想要吮上去,被伊扶月用手指挡住了。
“妈妈……”他的声音听不出哀求,但他知道,伊扶月能够理解。
可是伊扶月走神了。
她在那种时候走神了,不知道在想什么,戴着黑色丝绸手套的手指按住他的嘴唇,又被他咬进嘴里,丝绸易浸水,轻易濡湿一片。
他咬着手套的,将它从那只手上剥落下来,又含住苍白冰凉的手指。
烛火噼啪一响,伊扶月烫到似的缩了缩手指,解开自己脸上的黑色缎带,蒙在他的眼睛上。
一片漆黑中,他咬着衬衫的下摆,应该含糊地是叫了她,叫了许多次。烫热的蜡油滴落,他抖得不成样子。
伊扶月低头,在他有些被烫伤的位置舔了舔,疼痛瞬间变成了麻痒。
他抖着声音说,“让,我怀……”
伊扶月却只是勾下他蒙眼的缎带,轻声说:“睁眼,小叙。”
他睁开眼,看到214近在咫尺的,青白僵硬的脸——不知道什么时候,他已经半趴在鲜花上,鼻尖是死亡的味道和浓郁的花香。
这个瞬间,他被打开了,说不清是痛还是冷。
她又笑:“小叙,你看,这是生命,他多美。”
最后,她叹息着,轻轻咬住他的耳朵,宣判了他的未来。
“小叙,你不会怀孕的,永远不会。因为你是我的……小怪物啊。”
伊扶月是个坏心眼的恶人,从不会给你真正想要的东西。
她只是让你觉得,你好像就要得到了。
其实永远不会得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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