司珹……
年轻的军官到底没忍住,他隐秘地收回视线,极轻极快地瞥了一眼,就见司珹也正注目着远处。对方今日穿了白衬衣,搭配吊带西装裤与金丝眼镜,很有书卷气,侧脸也半晕在夕阳里,随着车帘的晃动,小幅度地明暗更迭。
季邈就又想起紊乱期的那一晚。
表面看来,司珹的确成为了他的知客,二人的精神域都向对方开放,得以彼此畅行。实际上,那夜之后,两人之间并无太多肢体接触,灵体贴合也实在寥寥。
司珹对他各种行为的引导却不在少数,比起朋友,二人更像是师生。
说“师生”,或许也不尽准确。
司珹此人来历不明,真实身份成谜,没在白塔进行登记,也未曾经过任何疏导训练。除此之外,司珹还不愿意让季公馆内任何人知晓他的存在。他留在季邈身边,半匿于阴阳线,用虚假的身份行走。
季邈却很笃信,对方待自己,一定付出了真心。
灵体的亲昵,可以在某种程度上佐证这点,可更多的似乎是一种本能,宴鬼远超常人的五官非但没叫这种认知有所贬损,反而无限放大了季邈的信任。哪怕处处都有漏洞,司珹的欺瞒也很明显,但自己就是愿意让信任漫生,放任它生长。
到现在为止,已经隐隐有些失控了。
季邈看见司珹,就觉得这种失控,也有其楚楚动人之处,催着人沉眠。
对方视线渐趋炙热,司珹早在第一时间就觉察到,却没回应,只佯做不知。
他看着波光粼粼的江面,看飞鸟划破夕烧,留下浅而斑驳的云翳,忽然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坦然面对季邈的目光。
自他重生后到如今,季邈同前世的自己,似乎已经有所不同了。
一方面,他欣慰于季邈从公馆搬出,主动脱离了季明远与李程双的掌控,已然跨出了自己前世未曾真正完成的重要一步,因而很乐意为季邈庆祝,乐意到“自己”的新家,陪季邈开启一段人生新途。
另一方面,知客的感知力过分强大,叫他根本无法忽视季邈的情感。比起紊乱期时纯粹的脆弱与依赖,对方正发生着某种变化——这变化是表面沉着、实则热切的,不仅仅是朋友相伴朋友、宴鬼求助知客。
季邈还想要更多。
黄包车拐弯,远离了水岸,钻入龙须树满垂的窄街里,喧嚣声陡然转小,被遥远的江涛带走了,小巷就变得安静,只有车辙滚动,裹挟着几人的呼吸。
门牌号已至十八,黄包车的速度慢了下来,司珹终于收回目光,去摸口袋里的钱。
一只手却伸过来,有些大胆地捉住了他的腕骨。
“既然是邀请,”季邈目光依旧灼灼,说,“车费自然应该我来给。”
年轻军官的掌心滚烫,司珹本能地缩了一下,但很快收敛异样,点了点头。
季邈得寸进尺,又在他清瘦的腕骨上捏了捏。
军官心情大好,付尽车钱后,还额外给了小费。黄包车夫道谢离开后,二人站定楼下。司珹仰面望向小洋楼的霎那,听见顶层钟声正好敲响。
悠扬又绵长,震了整整七下,像是某种温柔的推促。
“先生。”季邈侧目,在昏黄的晚照里,他行了一个绅士礼,又托起司珹的指节,微微攥紧了。
“跟我回家吧。”
作者有话要说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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