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,自林间穿梭而来,带动叶片相互摩擦,发出嘶鸣般的沙沙声。
远近周遭的一切都变得喧哗起来,零碎错落的脚步声如同夜晚的虫鸣,一步步由远及近。
顷刻间,几十只弓箭从头顶上空倾盆而下,掀翻了老旧的瓦砾,穿透木板搭成的房顶,砸出无数个鸡蛋大的窟窿。
公子反应极快,一把撑起身前的矮桌挡下利箭,同时又将素萋拢近身边。
昏暗中的乱箭齐发,犹如不得停歇的狂风暴雨,狂虐地叫嚣着索命。
素萋躲在公子怀里,看见滚落在地上的麕肉逐渐变了颜色,把棕色的草席都染成了黑色。
外头,阿岩的呼救声卷在风里,断断续续,却总能听得清晰。
“救命啊!是山匪!”
“有山匪!山匪来了!”
她没喊上几句,便一下又没了动静,紧接着,几声咚隆隆巨响此起彼伏,像是有人破门而入的声音。
不多时,沉重的脚步声踏至门前,素萋刚想抽出怀中短剑准备迎战,就见公子随手拔起几支落在身边的箭矢,以迅猛之力掷了出去。
就在木门被推开的一瞬间,利箭乘风而破,穿过数人的喉咙,留下一个个血淋淋的洞眼。
公子只需如此轻而易举的两三下,便将恶徒尽数惩戒干净,还不等素萋动手,眼前的尸首已垒成了一座小丘。
这是素萋第一次看见公子大开杀戒的样子,却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。
他心狠手辣,一招毙命,绝不会手下留情。
连同往后的多少年里,素萋再度回忆起公子今夜素净的面容时,都会无数次地感慨,亦会无数次地感到恐惧。
只是彼时年少的她不懂如何分辨人性,还以为公子的杀伐果决是为了保护她而已。
她忽视了公子的本性,他骨血里自带的、天生嗜血的本性。
这一夜的公子,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。
从前,公子教她习武,也曾与她对过几招,公子出招虽狠,可鲜少要她见血。
她原以为是自己的武艺精进,就连公子也拿她束手无策。
直到今日,她才明明白白地知道,公子不伤她,只是还不想要了她的命。
他日,若是公子出手,必然没有她逃脱的余地。
她随公子走出房门,迎面撞见阿忠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。
阿忠好似吓丢了魂,蛮大的个头一见公子却惊恐得双膝瘫软,扑通一摔跪在地上。
“贵、贵人,有……有山匪……额啊……”
阿忠喘在口里的粗气还没吐完,就哀嚎一声如巨石坍塌似的仰面倒了下去。
“父兄!”
素萋不可置信地惊叫出声。
回过神来的她这才发现,自己握在手里的短剑竟不知何时被公子夺了去,此时正不偏不倚地插在阿忠的侧颈上。
那捅破的创口里鲜血狂飙,如从地狱深渊张开的一张血盆大口,咕噜噜往外涌动着暗红色的岩浆。
阿忠死了。
他是被公子亲手杀死的。
素萋彻底傻了,一时竟失去了行动能力,木雕似的楞在那里。
公子轻巧地拔出刺在阿忠脖子上的剑,在剑锋带出血肉的片刻,他微微偏头,灵敏地躲过了那叫他感到嫌恶的血沫碎渣。
公子转头看她,清冷一笑,将短剑交还她手中。
他俊眉微挑,余光瞥向缩在不远处角落里的阿岩,示意素萋道:“素萋乖,替父兄杀了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