玄度两个字,他本以为,他再也不会听到了。
沐照寒的呼吸终于平静一些,方才那声玄度,是她一时慌乱失言了。
这字,是她为他取的。
那年长秦王宫,中秋夜宴,陆清规被封殿前枢密使。
他跪谢王上恩典,似乎是想对沐照寒这个宿敌炫耀他于仕途的成功,于是他当着满朝文武,狞笑着望向沐照寒:“臣斗胆,还有一个不情之请。臣出身内庭,有名无字,就请公主赐臣一字吧。”
沐照寒冷笑,她同陆清规不对付,天下皆知。这人竟还恬不知耻,管她要字。
他敢要,她自然敢给,她抬头望向天际的圆月,随口便道:“就叫玄度吧,陆玄度。”
玄度,是月亮的别称,也比喻一个人性情高洁。
看上去满是赞美之意,但放到陆清规这样一个跋扈、阴险的宦官身上,便是十足的讽刺了。
就像你不能对着一个脑满肠肥、满脸冒油之人,说哎哟你身材真好哇,是一样的道理。
陆清规却欣然接受了。
沐照寒没想到,他辗转轮回十数次,仍然保留着她给他的名字。
往事种种如流水,浇熄了沐照寒差点被陆清规杀掉的愤怒,她捂着颈子,看向他。
“陆清规,我不会害你。我想帮你。你得让我知道你的计划,我才能帮你。”
沐照寒的眼神太温柔,也太真诚,陆清规顿感一阵恍惚。
沐照寒靠近他,牵起他的手,在他掌心里写下两个字。
陆清规眸如利剑,射向她的寒仁,沐照寒没有躲闪:“想要,是吗?”
陆清规的咬肌赫然收紧。
“我帮你。告诉我你的计划,我可以证明,我能帮到你。”
良久的眼神对峙,陆清规率先败下阵来。
他眼神下移,看到沐照寒纤长的颈子上,已经殷红一片,他差点就要了她的命。
陆清规咬牙,一字字道:“真是个大言不惭的疯子。”
沐照寒笑了笑,似乎这时才反应过来,她正值劫后余生,于是语气里带了虚弱:“我说过啊,我是仙女。”
陆清规冷脸横她一眼,坐回到方才的位置,冷静的外表之下,是难以平息的强劲的心跳。
方才沐照寒在他掌心写下的字,是“天下”。沐照寒次日醒来,对镜梳头,发现自己原本白皙的颈子上赫然一道淤痕。
她相信,陆清规给她的药膏,应已经是大盈境内能寻到的最好的药膏了,可涂过之后仍然是这副骇人光景,只能说明一个问题,陆清规这狗是一点没手软。
沐照寒抿一抿嘴,算了,在长秦王宫折腾他的时候,她也是回回都往死里下手的,他偶尔报复一下,也完全可以理解嘛
可不知不觉,沐照寒牙关的肌肉还是紧了紧不,她不能理解!
她当时是公主,惩戒一个跋扈的阉人,名正言顺。现在他算什么东西?!凭什么对自己动手?!
沐照寒越想越生气,忍字头上果真一把刀,修仙这条路,还真是锻炼心性啊
几日之间,区区几面,一局棋,几番话,她便将他内心的野望尽数收入眼底。
所有人都以为,官居太傅,一人之下,已经是陆清规祖上积德。
只有陆清规自己知道,他要的何止是太傅之位。两人回到客栈,陆清规从袖中拿出两样东西,扔到沐照寒怀里。
沐照寒慌乱接住,定睛一看,发现是一柄匕首和一个白瓷瓶:“这是”
“迷药。”陆清规答:“明日你独自去中□□,见程冲那厮,若他真看中了你,我的人又到的不及时,你可自保。”
沐照寒惯性地点头,继而又想,不对啊,怎么是“独自”呢,明明还有陆忧和绿绮,可她没有纠缠他话语里的疏漏,只道:“你今日来找我,就是为了给我这个?”
陆清规低了眉目,不置可否:“我说了,你生是我的人,死是我的鬼。”
沐照寒却好似并不在乎这个答案,在陆清规说话的同时,拿下瓷瓶的红封,放到鼻尖处:“这药是内服还是外用啊”
陆清规眼疾手快一把将瓷瓶夺过来:“你脑子有病啊,什么都闻?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