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米线糊的味道于他而言太过惊艳。
沈寻平生,头一回享受起了咀嚼的过程。
那豆芽菜、木耳丝吃起来脆生生的还冒着酸汁。
胡萝卜丝在汤里多泡了些时间,已经有些软烂,但依旧泛着荡人心弦的清甜。
切得细碎的猪肠在口中嚼劲十足,不仅没有半点下水本身的腥膻味,还弥漫着异常撩人的荤油香。
吃着吃着,沈寻的眼眶湿润了。
他不知道自个儿在小食摊旁站了多久。
只相当小心翼翼地捧着陶碗,像捧着珍馐美馔,一直小口小口地细品,生怕遗漏了这丰富滋味中的任何一个细节。
后来人群渐渐散开,身侧的那些吆喝声、呐喊声也渐渐停歇。
最后连风中的烟火气也淡了。
周遭安静下来。
沈寻终于在米线糊彻底冰凉前,吃完了整整一碗。
这种前所未有的味觉冲击,让他至今还浑浑噩噩,像是身在梦中。
他身侧的连池默默抬手接过空碗,又擦了一把眼角流下的心酸泪。
他跟着他家大人五年了,从没见过他这样。
这打大人娘胎里就带着的怪病,竟这么离奇地恢复了么。
他百思不得其解,摇头晃脑地将陶碗送回到木桶中。
抬起头时,还冲前头打量着他俩的小食摊娘子歪头一笑。
江知味也报以礼貌的一笑。
这小厮倒像个正常人。
但他那主子,真是个实打实的怪人呐。
其实早在这人骑着疯驴子过来时,江知味就已经留意到他了。
早前是怕驴子冲撞了她的客人,都打算扯开嗓门喊了,谁知这人突然想了个法子让驴子停下了脚步,当时她还觉得这人挺机灵的。
等他从驴子上下来,江知味的目光再一次被他吸引了去。
人群中,这位疯驴郎君长得实在太过显眼。
昏黄的油灯下,那人身着一袭月白直裰,身形格外瘦削颀长。
衣袂翩跹间,隐约露出了肩头嶙峋的锁骨,让人油然升起一股怜惜之情。
又见他面上斜飞一对剑眉入鬓,深邃的眉骨下,本该如皓月朗星的墨色眸子里,透着丝难以捉摸的晦暗。
微垂的眼尾露出几分倦怠,脊背微微弓起,整个人现出一股子颓然之态。
江知味在心中腹诽,好帅啊,就是丧了点。
不过她对这人的看法很快就改变了。
毕竟她没见过什么人,仪表堂堂、衣冠楚楚,吃一碗米线糊却足足吃了一个时辰。
这可是两个小时啊。
这人一动不动,像个雕塑似的,腿不麻么,手不抖么。
再说放了这么长时间的米线糊,没化成稀水也坨成板砖块了,还能好吃么。
好在眼下那木雕似的郎君总算动弹了。
江知味摆出职业微笑,在那疯驴郎君投来探看的目光时,冲他略一福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