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天明。
沈忆寒与云燃又去见了蒋恒一面,大致将昨夜情形与二人的推测同他解释了一下。
“二位的意思是说,敝府被梦魇所扰,并非魇鬼作乱?”蒋恒面色有些惊讶,“可……若不是魇鬼,那该是什么,让我与枝儿、还有蒋氏其他族中子弟,一连三年为梦魇所扰,这种事历来都是魇鬼所为……”
“若是魇鬼,蒋门主与令嫒不会只是噩梦连连,却不损精气。”沈忆寒道,“而且阿燃已经仔细确认过,贵府之中并无妖气——乃至这惠陵城中也十分太平。”
蒋恒看了看他,又看了看那位穿着黛色道袍、形容虽然冷淡,却莫名让人觉得十分靠谱的云道长,终于露出些茫然神色道:“那这究竟是……不知二位可有头绪?”
“你与蒋小姐为魇所扰,是剑灵作乱。”
一直没有说话的云燃忽然在此刻开了口,一锤定音。
“剑灵?”蒋恒闻言更加惊讶了,“不知道长何出此言?”
“我在令嫒梦中,见到了那柄剑。”
“尊驾说的是……”观蒋恒神色,显然是还没有将他的话与梦中蒋雪枝想要拔出来的那柄剑联系上。
“……”
沈忆寒见云燃不言,心知好友大概是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,与蒋恒解释他可以与那剑灵心生感应之事,于是适时接过了话头,微笑道:“蒋门主,不知可否借纸笔一用?”
蒋恒点了点头,带他二人走到了书桌前,沈忆寒执起笔来,略一思忖,寥寥数笔落墨,绘出一柄古朴精致的长剑来。
沈忆寒并未入得蒋小姐梦境,亲眼看到那柄剑,所画模样皆是依照从云燃口中听来,因此落笔后便看向云燃道:“阿燃,可与你在梦中看到的一样?”
云燃目光从纸面上抬起:“……分毫不差。”
的确是分毫不差——
就好像他与他心有灵犀一样。
蒋恒未察觉到这边二人的默契,他看清沈忆寒画在纸上那柄剑的模样时,神情终于有了些波动,嘴唇微微颤了颤低声道:“这……怎么会是此剑……”
“两位高足,你们确定在枝儿梦中看到了此剑?”
沈忆寒与云燃对视一眼,转眸望向蒋恒:“蒋门主,不知此剑是何来头,你为何看上去十分惊讶?”
蒋恒离开书案前,在厅中踱了两步,终于叹了一口气道:“想必二位也曾听闻过,我蒋氏一族在三千年前,也曾经出过一位不世出的天才,这位先祖拜入贵派,成为了青霄剑一脉的传人,如此才为我蒋家带来了千载荣光。”
云燃顿了顿,道:“蒋宵寒?”
“原来云道长也曾听闻先祖名讳。”蒋恒点了点头,“我之所以提起先祖,就是因为,二位所画下那柄剑,正是先祖所留下的本命灵剑——长天,自三千年前先祖身陨后,就被封存于族中宗祠之内,枝儿该当从未见过此剑,二位却从她的梦魇中看到了长天……”
沈忆寒敏锐的察觉到蒋恒在这段话中似乎有所遮掩保留,若在往日,他或许不会去细究,但难得的——这次他并没有顺遂蒋恒的意思得过且过敷衍过去。
“此剑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?否则为何贵府先人要特意将其封存?”他难得如此,话语间稍显锐意逼人,一双总是笑眼弯弯的柳目静静凝视着蒋恒,“既然是蒋门主主动将此事委托给昆吾剑派,想要解决梦魇所扰,还望你不要有所保留,实话实说,我们才能找到症结所在。”
蒋恒沉默片刻,道:“自这位先祖逝世后,蒋氏后人一代不如一代,蒋家亦在仙门世家中逐渐没落,先祖们心急如焚,故向逍遥山问卜,方得知千年后,蒋家若能出现一位新的天才,可以引‘长天’出鞘,便能使我蒋氏一族再现荣光,挽救家族于倾颓……算得时间,枝儿……她正是那千年后出生的第一位后人,因此……家中长辈与我,都不免对她……”
“原来如此。”沈忆寒点了点头,语音平静道,“所以蒋小姐自小就被长辈寄予厚望,严格要求,你们蒋氏一族也就理所当然的……将振兴家族的希望,全部寄托在她一个小女孩儿身上?”
“有一件事,想必尊驾也早有觉察,出现在你们梦魇之中的,其实是你们的心魔。”
“蒋门主,你的心魔是不能与尊夫人恩爱偕老、比翼双飞,怕她终有一日会不再心属于你,离你而去,而令嫒的心魔,却是害怕自己不是那个预言中的天才,怕她不能符合长辈对她的期待,怕蒋家将来在她手中败落,受人所辱。”
蒋恒面色微微涨红,似觉惭愧:“其实……我在几年前也隐隐觉得这样对待枝儿有些不妥,并未打算让她那么早接触‘长天’,此剑之中灵力磅礴,先前族中试图引其出鞘的子弟,皆为它所伤,只是不知枝儿她怎么自己……”
云燃道:“‘长天’的确并非如今的令嫒可以轻动。”
蒋恒道:“云道长,可是发觉此剑还有什么不妥之处?二位方才说……我家子弟为魇所扰,是因剑灵作乱……难道就是长天的剑灵?可长天是先祖之剑,怎么会……”
沈忆寒道:“究竟如何,将此剑一观,便可知分晓。”
蒋恒虽然面色复杂,却也只好点头同意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