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托姆突然发现,某些陶器的底部刻着奇怪的符号,有的像窑火,有的像陶轮。“这些是标记吗?”
“是‘陶记’,”陶老爹拿起一只刻着窑火纹的茶杯,“老辈人传下来的,每个陶匠都有自己的记,既是落款,也是保证。
你看这个‘陶’字款,”他指着一把旧壶的底,“是我太爷爷刻的,说每件陶器都要对得起良心,不能以次充好,都是一辈辈人烧在陶里的信誉。”
夜里,陶坊的油灯亮着,陶老爹在灯下教陶轮修壶嘴,竹刀在他手中游走如笔,壶嘴的弧度渐渐变得流畅,出水处薄如蝉翼。
“这壶嘴要‘内圆外方’,”陶老爹盯着壶嘴的截面,“里圆才能通,外方才有力,就像说话,要圆润又有分量。”
他望着窗外的龙窑,“机器做的陶快,可它修不出壶嘴的灵气,那些模具烧的壶再规整,也倒不出甘醇的茶汤。”
陶轮突然说:“我打算把城里的茶馆关了,回来学制陶。”陶老爹愣了愣,随即往他手里塞了一把竹刀:“好,好,回来就好,这陶土总要有人懂它的性子。”
接下来的几日,镇里的老人们都行动起来,有的整理“陶经”做档案,有的在陶坊前演示制陶,陶老爹则带着陶轮教孩子们揉泥、
拉坯,说就算玻璃茶具再多,这手工制陶的手艺也不能丢,留着给后人看看老祖宗是怎么用泥土烧出器皿的。
当茶文化学者赶来考察时,整个陶艺镇都沸腾了。他们看着“陶经”上的记载,用那些带着“陶记”的老壶泡茶,连连赞叹:“这是中国陶艺的活化石啊,比任何现代茶具都有韵味!”
离开陶艺镇时,陶老爹送给他们每人一把小容量的紫砂壶,壶身上留着柴烧的火痕,陶土的孔隙里还带着松木的清香。
“这壶要泡单丛茶,”他把壶递过来,壶柄的弧度刚好贴合手掌,“越泡越香,就像这陶土,要经火炼,才能长出魂。土可以挖,可老祖宗的法子不能忘,那是用千年窑火焐出的呼吸。”
走在离镇的路上,身后的陶艺镇渐渐隐入窑烟,陶轮转动的“嗡嗡”声仿佛还在街巷间回响。小托姆摩挲着紫砂壶,突然问:“下一站去哪?”
艾琳娜望着南方的雨林,那里隐约有座香料坊的轮廓。
“听说那边有个‘香料寨’,寨里的山民采集草木蒸馏香料,香膏里掺着蜂蜡,香气能存三年不散,涂在身上能驱虫,只是现在,化学香水多了,手工香膏少了,蒸馏的铜锅都快锈了……”
陶土的温润还在掌心停留,艾琳娜知道,无论是朴拙的陶器,还是泛黄的陶经,那些藏在陶纹里的智慧,
从不是对大地的掠夺,而是与自然的共生——只要有人愿意守护这座古镇,愿意传承制陶的匠心,愿意把祖辈的生存哲学融入每一把陶土、
每一次烧制,就总能在粗粝的陶面下,焐出生活的温度,也让那份流淌在陶记里的厚重,永远滋养着每个与陶器相伴的日子。
离开陶艺镇,循着草木的幽香向南深入雨林,三月后,一片被香料园环绕的村寨出现在河谷旁。
香膏在陶罐里泛着莹润的光泽,蒸馏坊的竹架上晾着各式香草,几位老山民坐在石臼旁,正用木杵捶打香茅,草汁在石臼里渗出如翡翠,空气中浮动着薄荷的清凉与蜂蜡的甜香——这里便是以手工制作香料闻名的“香料寨”。
寨口的老香坊前,坐着位正在分拣香草的老妪,姓香,大家都叫她香阿婆。
她的手掌被草叶染出淡绿的痕迹,指腹带着常年揉捻草木的薄茧,却灵活地将薄荷与艾草按比例搭配,草叶在她指间散发着醒神的清香。见众人走近,她举起一把刚采的迷迭香:
“这香草要选‘晨露未干时’采,香气最足,蒸馏出的香膏能驱蚊避秽,涂在身上三日不散,现在的化学香水看着精致,却呛得人头晕,半小时就没了味。”
艾琳娜拿起香坊外的一罐香膏,膏体呈半透明的乳黄色,凑近能闻到层次分明的香气,先是柠檬草的清爽,再是檀香的醇厚,忍不住问:“阿婆,这里的制香手艺传了很久吧?”
“七百年喽,”香阿婆指着寨后的香料梯田,“从明朝时,我们香家就靠采集草木制香为生,那时做的‘避瘟香’,瘟疫年里点上一支,能保一方平安,县志里都记着。
我年轻时跟着阿妈学制香,光练辨香就练了四年,阿妈说草木是有灵性的,要顺着节气采收,才能让香气藏住日月的精华。”
她叹了口气,从香坊角落的藤箱里取出几卷泛黄的香谱,上面用彩笔描绘着香草的形态、配伍的比例,标注着“春香宜清苦”“冬香要醇厚”。
小托姆展开一卷香谱,油纸已经被香脂浸得柔韧,上面的草木图谱栩栩如生,还画着简单的工具图,标注着“蒸馏锅需紫铜制”“蜂蜡要去杂质”。“这些是制香的秘诀吗?”
“是‘香经’,”香阿婆的孙女香兰抱着一捆晒干的檀香木走来,木段在她臂弯里散发着沉静的香气,
“我奶奶记的,哪片山谷的香草香气最纯,哪几种草木搭配能安神,都写得清清楚楚。还有这蒸馏的火候,”
她指着香谱上的批注,“是祖辈们用鼻子闻出来的,大了香气散,小了提不出油,要像熬汤药,文武火交替才得法。”
她指着最旧的一本,纸页边缘已经发黑,“这是清朝时的,上面还记着灾年怎么制香,说要把枯枝碎叶收集起来,蒸馏后混着松脂做香丸,既能驱虫又能提神。”